牛牛去了城南大廈現場招聘會，結果很失望。他在幾個崗位投簡歷參加面試。面試官問了幾個尋常不過的問題後都讓回去等通知。但是很多農民工卻被告知第二天直接拿行李去公司，於是他就知道自己被委婉地拒絕了。接下來一個女面試官就比較爽快了，她直接告訴牛牛那些工作是農民工幹的並不適合他。這下牛牛終於知道自己連農民工都不如了。以前他還同情農民工呢，這是不是很可笑？！。同情和被同情的主體應該換過來。

從城南大廈出來，牛牛的心裏空洞的要命，一直指點他前行的那個理想在一點點地崩潰瓦解。他就象一具行屍漫無目的地走，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張揚路。看到路標時他嚇了一跳。

張揚路是香山市著名的金融街，這條路被譽為香山市的華爾街。在這條八百米長的路上聚集著全國知名的五家證券公司，三家基金，六家投資公司和十家銀行。全國百分之十以上的金融精英在這裏就業。

正是中午下班時間，白領們和金領們紛紛從高聳的寫字樓裏出來到路邊各種昂貴的餐廳裏吃午飯。本著門當戶對和有共同語言的原則，金融白領都喜歡在附近的金融公司找戀人，所以在街上走的有許多是一對對有說有笑的情侶。透過餐廳的玻璃，牛牛看到了白領們吃午餐時那優雅的樣子。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學習那樣的優雅。

很多女孩會因為牛牛長的英俊多看他一眼，但是當她們看到牛牛身上明顯不是名牌的衣服，手裏的簡歷袋和臉上落寞困惑的表情後就馬上轉移了視線——從外表上判斷一個人的身份這是國人的習慣。看著來來往往溫情默默有說有笑的戀人們，牛牛突然感覺愛情這東西離自己很遙遠。

當走的肚中饑餓的時候，牛牛走進了大光證券張揚路營業部打算在座位上吹著空調痛痛快塊地睡一覺。這是牛牛第一次走進證券公司的大門。大光證券公司的營業大廳最中央掛著一塊巨大的顯示屏。顯示屏前擺著五排鋁合金椅子。大廳兩邊擺著許多臺用於現場交易的電腦。大廳左邊靠近門口處是證券公司負責開戶的櫃臺，右邊有一條通道通向中戶室大戶室和證券公司的辦公室。通道的兩邊擺著許多發財樹。發財樹上刻滿了字——多是某某到此一游，某某發大財此類。

大廳裏的股民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牛牛差點就以為進了養老院。有的老人坐在一起談著股票，有的老人聚精會神地看著股票，有的老人在吃從家裏帶的飯菜或者早上吃剩的饅頭。上午大盤漲了二十四個點，看起來每個人的心情都不錯。

在一個隱蔽的角落，牛牛將兩張椅子並在一起，用文件袋墊頭就睡，但是他睡不著。半小時後，他坐起來盯著大廳中央的顯示屏看。

大學四年裏牛牛主要自學了金融投機理論 ，以前他不到證券公司看盤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認為把理論弄透後再實戰不遲，二是因為沒有錢。連索羅斯那樣的投機巨鱷都需要先買入一些金融產品才能定下心來盯盤，何況是牛牛呢？沒有股票而看盤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如果一個人沒有錢買股票但是能堅持看盤，那就說明了他是一個非常熱愛股票的精英。沒錯，那樣的人一定是精英，雖然他不一定能在股票市場中成為高手。

牛牛振作精神，一面看著變化的數字一面用在大學學到的各種理論嘗試去分析那些數字。到收市時，和看盤前一樣他一無所獲。

這天收盤大盤重挫四十二個點，個股紛紛跳水。股民們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一個大媽懊悔地對周圍人說：“昨天還賺了五千元，打算給孫子買一輛電動車的，今天上午紅盤，我以為下午還能升就沒有賣，沒想到死莊家打了跌停板，我還倒賠了兩千元。個幫狗血淋挨千刀的。”

大媽說話時口水飛到牛牛的臉上，牛牛到洗手間洗一把臉再離開證券公司。

在證券公司的門口，一個高高瘦瘦的清潔工大叔停下了手裏的活點燃一支煙盯著門口的一輛豪車饒有興致地看著。煙味很辛辣，牛牛站在兩米外還是被嗆得不行。

大叔的身子已經被生活的重擔壓的彎了下去，就像在油鍋裏爆炒過的蝦米。他戴著一個已經變成黑色的白色口罩和一頂已經退色的紅色鴨舌帽，手臂上的皮膚被太陽灼成了古銅色。他的手上戴著一塊手表，手表的指針已經停止運行了。

“好一輛賓利。歐翔龍這孫子越來越有錢了。”清潔工兩眼瞇成一條線說。

牛牛不知道賓利，不過他猜應該是車的品牌。歐翔龍這個名字他聽著有一些熟悉，仔細地回憶卻想不起來。

牛牛再朝清潔工看去，突然發現清潔工的眼裏露出來兩道精銳的光芒，那目光就象刀一樣。牛牛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鋒利的目光。如此銳利的目光即使在企業家和作家中也是不多見的。有時候，牛牛的目光也銳利，也深刻，可是和清潔工大叔相比就差了一些東西了。那些東西是和歲月和苦難有關的。

可惜清潔工戴著口罩，看不到他的相貌。

“後生仔，你買十麽股票？”清潔工註意到牛牛盯著他看，便和牛牛說話。他的目光已經不再銳利了。

牛牛心裏納悶剛才是不是看錯了。剛才盯著股票電子報價牌，眼睛有點累，他擦了一下眼。

“我沒有錢買，過來是吹空調睡覺的。”

“做什麽工作的？”

“正在找。”

清潔工搖搖頭又重新揮動掃把掃地上的垃圾。一些垃圾和灰塵鉆進了他的鞋裏，他沒有理會——他的註意力都在這條路上。清潔工穿著皮鞋。牛牛猜那對皮鞋絕對是假的，他在地攤上經常看到那種鞋，售價才幾塊錢。那樣的鞋要是送給牛牛牛牛絕對不穿，因為明顯太假了，穿出去不被鄙視死個二三十次才怪呢。

從證券公司到康樂村有四公裏，牛牛舍不得花兩塊錢搭公共汽車，一路走回出租屋。那省下的兩塊錢可以讓他今天晚飯的內容更豐富一點。一路上，他都在和饑餓作抗爭。實在痛的受不了了他就想一想今天晚上那頓比較豐盛的晚飯。回到蝸居扔下文件袋，他無力地倒在床上。因為能量不足，現在他的頭腦裏只能思考一件事——今晚的晚飯吃扣肉煲仔飯還是臘肉滑雞煲仔飯？牛牛一向認為，有的時候人是不能想太多的東西的，也不能想太覆雜的東西，否則人會毀掉的。而且只有這樣生活才能過得寫意一點。

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第六感告訴牛牛是家人的電話。電話果然是他的表姐打來的。表姐經常打

電話來，問的內容幾乎沒有變化。而牛牛的回答也是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弟弟，吃飯了嗎？”

“沒有，準備去。你呢？”

“在做飯。”

“舅舅和舅媽回來了沒有？”其實牛牛知道舅舅和舅媽他們忙於生計很晚才回家。

“還沒回。你工作的事情怎麽樣了？”

“還在找。今天去面試了。”

“怎麽樣？”

“結果還是回去等通知。”

“我看電視了，專家說你們今年這些大學生不好找工作。要是在那邊不行就回來吧。”

表姐的話讓牛牛覺得一陣酸楚，差點淚水就不爭氣地掉出來了，他實在不願意宣告他這個全家的希望在珠三角職場上的失敗。再說了，他一向是不肯服輸的。牛牛答應表姐，掛了電話。早點掛掉電話是不想浪費電話費。表姐顯然也知道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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